笔墨之外 ‧ 还有意境
晚唐令狐楚有一首诗 ──
少小边城惯放狂,驏骑蕃马射黄羊。
如今老立无筋力,犹倚营门数雁行。
每读到这首诗,竟仿佛见营门老卒的意态,有点疲慵,有点骄傲,可是内心则是一片苍凉。数雁行时,应该同时想念到家乡,年纪再老,解甲归农,人便如雁行可以南返,但射黄羊的岁月毕竟已一去不回,这即是人生的无奈。
无论文学抑或艺术,其实都是造型,只不过艺术侧重于视觉感官,而文学则侧重于意识的感受而已。国画讲究「诗书画三绝」,用题画诗来加强画面的表达力,使欣赏者能将观感融和,变成内心的体会,故「三绝」岂但只是「雅」而已。
所以一幅画,一定要能表现出一种意境,然后才耐看。提倡「现代」的人,切志于将技法现代化,故不惜挖空心思,想独创出一种可以代替笔墨的工具,其实倒不如好好研究,怎样将意境来现代化。
当年二高一陈创「岭南派」,最重要的主张,恐怕即是这一点,只不过他们不用「现代」一语,只说笔墨应随「时代」变化,画作能表现「时代精神」。用「时代」一词,涵盖面似乎更广。
然而说来容易,做起来却实在不易,即使二高一陈自己的画,亦不保证每幅皆能如此,至于如今属于「岭南派」门下的画人,大部分似乎只倾全力去学习师门的技法,却忘记了技法之外,还另有更重要的艺术因素。
意境产生自画人的心胸。试看元四大家,黄公望的画跟倪云林就绝不相同,黄公望比较入世,倪云林便出世得多。他们时代相同,可是人生态度却不相同,所以便各有各的面目与意境。相反的例子,即所谓「四王末流」一类,他们一味模仿清初四王的笔墨与面貌,但他们的画作却缺少了灵魂,因为没有一种感人的情绪可以传达出来。
笔者剧赏黄宾虹的山水、潘天寿的花鸟、徐悲鸿的人物,并不是单单欣赏他们的笔墨(三者之中,徐悲鸿的笔墨且觉稍弱),实在是因为他们能够写出一种意境,而且这意境可以移情。
徐悲鸿的名作《九方皋》,不但写出九方皋的内心,连牵着马的马伕,亦仿佛令人能接触到他的内心世界。
再看看徐悲鸿的《泰戈尔》,他简直将这位印度诗人画活了。泰戈尔不是出世的田园诗人,实在是入世的悲天悯人者,他的诗,是人类灵魂痛苦的挣扎,徐悲鸿给他画像,将这种意绪表现无遗。
潘天寿的花鸟,尤其是他写的荷花,只觉得他是一个正直的人,在险阻的环境下兀然独立。所以巉石的压力与兀立的荷花,成为一个对比,巉石很重,可是荷花却卓然充满生机,同样亦很重。两种力量在对峙,荷花突出,笔者只觉得这是画家本人很深刻的内心感受,对时代的感受。
所以每见今人评关良画戏,只赞赏他的技法,甚至不惜形容,自己如何亲眼看着他画,用笔出奇之慢,诸如此类,都是搔不着痒处的评论。关良画戏的好处,是能够画出剧中人的内心世界,如此而已,用笔快慢一点关系都没有。叶浅予写人物,肯定时用快笔,亦不见得不如关良。
笔者本人最不得意的事,正是自己写画写不出内心感情,因此虽偶然笔墨游戏,亦不过雪泥鸿爪之意而已,所以从不敢以画人自鸣,因此于笔者论及当代一些画人之时,希望作出反应的人,不可将笔者的画牵涉在内。 「犹倚营门数雁行」,可能是笔者的心态,只可惜并世画人,已不堪屈指而数。
信报
1990年
叶浅予 (1907-1995),浙江桐庐人,从事画教学和以舞蹈、戏剧人物为主的国画创作,中国漫画和生活速写的奠基人。曾任中国美协副主席,中国文联委员,中国画研究院副院长,中央美院教授。擅人物、花鸟、插图、速写等。
关良画戏
徐悲鸿的《泰戈尔》
徐悲鸿的名作《九方皋》
潘天寿山水花鸟画
黄宾虹 春日山水图
倪瓒(1301~1374)元代画家、诗人。初名珽。字泰宇,后字元镇,号云林居士、云林子,或云林散人,别号荆蛮民、净名居士、朱阳馆主、莆闲仙卿、幻霞子、东海农、无住庵主、绝听子、曲全叟、沧海漫士、懒瓒、东海瓒、奚元朗。江苏无锡人。倪瓒博学好古,家雄于财,四方名士日至其门。元顺帝至正初忽散家财给亲故,未几兵兴,逃渔舟以免。入明,黄冠野服,混迹编氓。
他的画之季停留在这由简至洁、孤而洁、高自洁的一片洁净里。他的整个人都是洁净的,已至于后人传说他的种种洁癖故事。云林的洁癖,是由内而外的洁癖。所谓癖好,癖从所好而来,因为太痴于洁,执于洁,而形成一种不近人群之态,又因这不近人群,不为常人所解,自成超逸。
黄公望,是著名的画家。在元代画坛上,山水画成就极丰富,艺术品格也高,且对后世影响巨大。而黄公望正是领军人物。画史上称元代成就高者有四家,公望为其首,而与其他三位关系密切。如果谈到传世名画,《富春山居图》自然不能不提,其作者,正是黄公望。但常见说此画者大半不提起黄公望的道士身份。只在专业圈子里或有人提起,但多数人仍知之不详,更少有人指出,作为画家的黄公望,和道士黄公望,是人格统一的同一人,而且深一步看,其画作的品格,与道士的品格,原本互相渗透,互相成就。他是善画的道士,又是把道教的精神贯穿于绘画的大家。
按照方人定的总结,“兼工带写、色墨并重”是岭南派的特点之一。但也有学者认为,岭南画派受日本画影响更大,岭南画派作品题材多取之于南方风物,在运用中国画传统技法基础上,融合了日本南画和西洋画法,注重写生和色彩的运用;在高剑父、高奇峰、陈树人之后,逐步形成了色彩鲜艳明亮、水份淋漓饱满、晕染柔和匀净的现代风格。
雄才曾说:“岭南画派要有时代感和地方色彩,要能受大众所接受。写画要以笔墨为主,渲染乃帮助气氛。能先行一步便是创作,跟后便是模仿。”赵少昂说:“岭南画派是要具有时代感的文艺思潮,还要有新的题材,美的构图,有神韵的笔墨和诗的意境,而达到真善美的效果,能使雅俗共赏。才是最好作品。” 黎雄才对中国山水画的贡献,主要表现在写实基础上,“融化”了中西笔墨技法,使岭南派作品以全新的面目出现。
令狐楚(766年-837年12月13日),字悫士,自号白云孺子 。京兆府咸阳县(今陕西咸阳市)人,郡望敦煌(今属甘肃)。唐朝中期官员、文学家。
令狐楚长年担任地方节度使,“长于抚理”,政绩颇为显著。又擅写诗文,才思俊丽,尤善四六骈文。常与刘禹锡、白居易等人唱和。其诗“宏毅阔远”,长于绝句。有《漆奁集》《梁苑文类》《表奏集》等著作传世,今均佚。《全唐文》《全唐诗》等辑录有其诗文。
<<少年行四首>>
少小边州惯放狂,骣骑蕃马射黄羊。 如今年老无筋力,犹倚营门数雁行。
家本清河住五城,须凭弓箭得功名。 等闲飞鞚秋原上,独向寒云试射声。
弓背霞明剑照霜,秋风走马出咸阳。 未收天子河湟地,不拟回头望故乡。
霜满中庭月满楼,金樽玉柱对清秋。 当年称意须行乐,不到天明不肯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