搞出来的「现代国画」
谈到「现代国画」,笔者便想起两位名家,一位是吕寿琨,一位是刘国松。他们当年的成就,恐怕已经相当令人满意,而且都靠「现代」起家。
记得有一年,政府机构举办一个吕寿琨先生的遗作展,笔者去参观,然后才惊奇他于「现代」之外,原来还写很多传统的画。他的遗作,绝对不纯粹是「现代」。
后来偶然跟鲍少游先生提起,鲍先生笑笑说,吕先生于未成名前,常到他的画室,因为鲍先生跟吕先生的令尊大人是画友。当时实颇有求教之意,不过后来走出「现代」的路,便少来往了。
关于刘国松先生,笔者还记得一件旧事。
有一年,中文大学校外课程部,特别为刘先生开办「现代国画」的课程,因此成为刘先生的基地,笔者蒙刘先生青睐,也应邀去讲几课,讲的则是传统画,课余笔者跟刘先生提起,以他的画风,如果有隶书的笔法应该更好。当时谈过,不以为意。
过两年,笔者应一位中大朋友之约,入沙田马料水,刘先生见到笔者,便邀到他的画室一行,拿出许多写字的习作出来,对笔者说:「我现在练写隶书了。」刘先生能从善如流,笔者自然高兴。
这两件事,证明什么呢,证明以「现代」成名的人,原来依然会回归传统。吕先生如是,刘先生亦如是。
所以笔者始终有一个感觉,要成名,要出人头地,「现代」的确是一条捷径,如果写传统画,古今名家林立,很难出人头地。 「现代」则不同,搞出一种特殊效果,这「效果」便是本钱,因此许多搞「现代国画」的人,实在相当苦心沥血,研究各种材料,研究各种方法,希望碰出一种「效果」出来。
然而令笔者不安的地方,就正在于此。
有了一种「效果」,就随着有一套理论,例如吕寿琨先生的「禅画」,刘国松先生的「月球画」,都有很堂皇的理论。
可是,是先有理论,还是先有「效果」呢?
「碰出」效果后设理论
如果光听理论,一定认为是理论居先。画家有了这种概念,然后水到渠成产生写画的「效果」,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。
刘国松先生自己透露,他是偶然得到一种多纸筋的纸,写完画后,又偶然撕去纸根,于是发现,撕去纸根的地方露白,很有趣味,由是才产生他的月球画。因为他的画,与人造卫星拍回来的月球照片很相似,当时又恰值美国太空热,于是时来运到,一朝「效果」成名。
至于吕寿琨先生作画,据一位追随他学「现代」的人透露,是叠几重宣纸在地上,然后随手用大笔去扫,扫完之后,像剪裁照片放大一样,剪裁画面,而且还未必用第一层宣纸,看看是第三层好,还是第四层好,总以「效果」满意为止。剪裁挑选完毕,加一红点,那便是「禅画」了。如果说理论,红与黑大概便是阴阳水火之类。
所以理论与「效果」,实际上便是这么一回事,是谓之「后设理论」。刘先生既非先有太空概念,吕先生大概亦并非先有「禅画」概念,可是有了「效果」之后,便说得头头是道了。
因此如果拿如今的「现代」,去跟岭南派的革新相提并论,便有点不伦不类。 ── 如今香港搞「现代」的人,却很喜欢这样比较。这些人,一定未读过当时的论战文章。
二高的岭南派,是于传统笔墨之外,吸收西洋画及东洋画技法,尤其是用于渲染以及应用透视,因此招致当时保守的画家不满。基本争论仅在于此,并非是二高提倡扬弃笔墨,追求效果。
笔者的论点其实亦在于此 ── 除非不写国画,要写,就得以笔墨作为骨格,去掉了笔墨,恐怕亦不成国画了。
这样说,并不是「保守」。如今搞「现代」的人,动不动就拿「保守」的帽子压人,而且往往拉扯到民族文化危机,民族生存命脉,好不怕人,仿佛认为「现代」不妥,就是谋杀民族文化生存似的,这种方法,在大陆叫做「无限上纲」,很流行,而且懂得将人「无限上纲」的人,亦的确容易飞黄腾达。
为什么笔者说,不赞成一味追求「效果」而不理笔墨,并非保守呢?因为近代其实出过许多名家,是能以笔墨的基础,写出崭新面目的画,黄宾虹、潘天寿、傅抱石、徐悲鸿,莫不如是,目前健在者,则有刘海粟与朱屺瞻,他们的画,其实何尝没有「效果」,只不过其「效果」并非苦心沥血搞出来,而是由笔墨产生而已。
这就足以证明,笔墨并不是画家的枷锁,问题只在于肯不肯下苦功。肯下苦功,便能由笔墨产生自己的独特风格,也可以说是独特「效果」。
以书入画,的确历史悠久,但并非有历史的事物,都非加以扬弃不可。我们吃饭大概也吃了几千年,可是至今吃饭的习惯却依然存在。提倡「一日五餐公仔面」,无非只是广告语耳,有谁人当真。何况,强调笔墨,并非「以书入画」,笔者则已辩明。
信报
1990年
黄宾虹所言“吾以山水作字,以字作画”,对书法的借鉴不仅仅是在笔法上,而是把书法中的其他两个要素(结体和章法)也放到绘画中来。通过书法实践中的阴阳虚实、印章的平衡、疏密对比的手法等,使其绘画作品中也体现出对于笔法和布局的运用,向观者展现了一个意境深远的艺术空间。
朱屺瞻(1892年5月27日-1996年4月20日),男,汉族,江苏太仓人,1892年生,八岁起临摹古画,中年时期两次东渡日本学习油画,五十年代后主攻中国画,擅山水,花卉,尤精兰、竹、石。
创作继承传统,融会中西,致力创新,所作笔墨雄劲,气势磅礴,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个人风格,生前曾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、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绘画研究所主任、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、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、上海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、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、西泠印社顾问、上海中国画院画师、上海师范大学艺术系教授等职。
他的作品融会中西,致力创新,所作笔墨雄劲,气势磅礴,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个人风格。
出版著作有《朱屺瞻画集》《癖斯居画谈》《朱屺瞻画选》等。
刘海粟(1896—1994),名槃,字季芳,号海翁。江苏常州人。现代杰出画家、美术教育家,1912年与乌始光、张聿光等创办上海图画美术院,后改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,任校长。1949年后任南京艺术学院院长。
《黄山奇峰图》
刘国松(1932年4月26日-),男,祖籍山东青州,台湾画家。14岁在武昌开始学习传统国画,20岁改习西画。1949年定居台湾,曾任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主任、美国爱荷华大学与威斯康辛州立大学客座教授、台南艺术大学研究所所长、中国多所重点大学与美术学院的名誉教授,现任台湾师范大学讲座教授、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当代水墨艺术研究院院长。
现代水墨画家吕寿琨(1919-1975)出生于广州,自幼学习绘画,1948年前往香港,1954年作品首次公开展出。他将西方现代技法融入传统中国水墨画,是香港新水墨运动的奠基者。
吕寿琨的“禅画”,将内心的景观呈现出来